听闻有仙人，长坐长白山。
谢赴朝听这话听得惯了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，他真的能见到那位霁月风光的仙人——
雨夜。
黑云压城，山洪毫不留情地摧毁了村庄，只听见耳边磅礴的大雨砸在摇摇欲坠的庙檐。谢赴朝蜷缩在那尊塑像的脚边，嘴唇冻得青白，手指紧紧攥着潮湿发霉的衣服，蓬头垢面，奄奄一息。
“吱呀。”
庙门被风吹得往里又压了压，谢赴朝费力抬眼，只见一抹如云似雪的衣摆，毫不在意地于满是泥污的地面扫过，沾染上湿泞的泥，仿佛走下凡尘的神仙。
来人收了伞，随后蹲下。谢赴朝看见他那比庙内塑像更出众的面容，喉头竟一阵失语。
“许久不来人间，竟还有供我的庙。”
他向他勾起淡色的薄唇，似乎毫不嫌弃神坛下那只脏兮兮的可怜小狗。
那是谢赴朝第一次见到虚云。后来，他成了他的师尊。
十岁以前，谢赴朝从来不需要忧虑明天；十岁之后，谢赴朝再也没见过人间流转的四季。
山洪来临之前，阿爸阿妈亲手把他推进那一座修筑极高的庙宇，而他幸得保住一命，却眼睁睁看着阿爸阿妈死在洪流之中。他们用命换来了谢赴朝的第二个家——终年积雪的长白山。
长白山冷，人心也不暖和。虚云上仙带回了个小孩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所有弟子的耳朵，无论嫡传的还是外门的，瞧着失魂落魄的他，总是不屑又轻蔑，心里还有些别别扭扭不可言说的嫉妒——这就是那个被虚云上仙抱回来的小孩儿，不用跪通天难走的路，也不用日日苦修盼师尊青睐。
他那么受宠，竟被师尊养在了自家别院。
谢赴朝不受他师兄师姐们的喜爱，当时却迟钝地没发觉，仍旧攥着身边大人的衣角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。
是呢，他也才是半大点儿的孩子。
虚云上仙没有怪罪谢赴朝哭湿了他雪白的领口，反而叹了口气，给他抹走了眼泪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他温和问他。
许久不说话的孩子顿了一会，才垂着长长的眼睫，咬着字一个一个答，“谢，赴，朝。”
他怕上仙听不明白，又急冲冲再念了一遍。可虚云的眼神变得温了，他笑了，摸了摸谢赴朝的头，“赴朝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
夜晚风凉，长白山更是冷浸入骨，谢赴朝体弱，又在浓稠的黑夜里打着抖，直到这孩子躺上了床，攥着虚云上仙的衣袖却死死没松过。他沉默地不说话，眼睛哭得红肿，乌溜溜的眼珠依赖看着虚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