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银子都发下去了？”叶臻端坐在客栈的暖榻上，微眯着双眼。
随行的护卫把铜手炉烧旺了，放在灰鼠皮套内，递给叶臻。
另一护卫道：“按公公的吩咐，都发给城里的百姓了。”
叶臻点头：“把那歌妓带来。”
护卫便把歌妓从马车里带出来，扔在地上：“还不给公公跪下。”歌妓被塞着嘴，不能说话，就只是瞪着叶臻。
护卫一刀柄敲上歌妓的后背，逼她跪下。歌妓呜咽一声，却仍恶狠狠地瞪着叶臻。
叶臻心觉有趣，这才睁开眼，摆了摆手：“你们都下去。”
护卫们忙道：“是。”
叶臻把歌妓嘴里的抹布扯了出来，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歌妓被抹布塞了一路，干呕了一会儿，说：“要杀要剐，悉听尊便。”
叶臻道：“你想杀我，这很正常。”
歌妓呆滞一瞬。
叶臻又道：“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很多，非常多，比你见过的人都多。你想杀我，无非是觉得我和王焕一样，甚至我比王焕更可恶，他只是个贪官，而我却是个贪赃枉法的阉人。就因为有我这种人的包庇，他们才更加猖狂。杀了我，也许能解了钦州城的灾荒，也能解了你心头之恨。”
歌妓脊背挺直，声音仍旧颤颤的：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叶臻挑逗地摸了一下歌妓的侧脸：“你十岁那年，你爹病重，你娘为了给你爹治病，把你卖给了乡绅做十九姨太。去年灾荒，乡绅家余粮不足，又把你卖进教坊。若不是你勤学苦练，很快学会了琵琶和古筝，当了歌妓，不需卖身，你难逃被人折磨的命运。怎么这样你还愿意为了钦州百姓杀我？”
歌妓的目光由硬变软，不知如何作答：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对呀，她到底是为什么呢？
叶臻道：“荷香，你叫荷香对吧？”荷香目光躲闪起来。叶臻笑道：“我知道你为什么。”荷香求助一般地望着叶臻。
叶臻解开荷香身上的绳子，把铜手炉放在荷香手里：“因为你心内有正道。你比天下间许许多多的人都强，王焕与你相比更是不啻天渊。”
荷香眼睛湿湿的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赞她，第一次有人理解她。她原先从来都只是个不带把的赔钱货。
叶臻看荷香的神情，已知她没有再把自己当成敌人。叶臻坐回暖榻，重新微眯着眼睛：“钦州城你回不去了。王焕已死，但我同王焕说过，把你扔进了火堆，你再出现，于我不利。等会儿你出了客栈，一路向南。至于怎么生活，全凭自己。”
荷香怔了一会儿，突然明白过来，世人称恶的阉人叶臻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。她深深叩首，行了个大礼：“公公，你就让我跟着你吧。我的琵琶虽不敢妄称天下一绝，但绝对入得了您的耳。我愿一辈子服侍您、伺候您。我的命是您的，若公公不同意，荷香也该把命还给您。”
说着要举刀自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