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颐楼后院的一间小厢房,本是放置杂物的储物间,自从言斐从街上捡回了小巴,便收拾出来成了小巴睡觉的地方。

    厢房内,言斐正给小巴虎口处的烫伤抹药,他就着烛火勾着头,眼睛几乎要杵到那几个铮亮的水泡上。

    “还疼吗?”言斐问道。

    小巴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样烫的一壶酒倒在手上,怎会不疼?”言斐言语里的怒气显未散尽,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,“你现在也不装哑巴了,怎还是不知道吱声?若非被我撞见,你还傻乎乎地在外面端盘子!”

    “言老爷管我吃住,还付我工钱……我自是该勤快些干活的。”

    小巴只比言斐小两岁,却矮小单薄的很;此刻他缩着脖子低着头,瑟瑟缩缩地答话,看着倒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正在听长辈训话。

    言斐撇了撇嘴,没好气地“哼”了一声,“你喊我一声‘哥’,便是我弟弟,今日那话我与众人说,也是同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明日我便去求了我爹,让你与我一同进学,豫麟书院的朱夫子,当朝帝师,我再求他赐你个好名字,往后定不叫人再轻贱你。”

    小巴闻言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一哆嗦,急急收回了手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言斐跟前。

    言斐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烛火本就昏暗,他眯缝着眼睛也瞧不清小巴到底要做什么,只得连忙伸手去扶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做什么!”

    “言斐哥……”小巴抬头的动作小心翼翼,却梗着脖子并不起身,“七年前的除夕,是你把我从街上捡回来,赠衣施药,还留我在鹤颐楼帮工,才保住小巴一条贱命……”

    小巴父母早亡,姐姐也饿死在逃荒的路上,被个乞丐头子捡回去装哑巴讨饭,还被逼着学人摸钱袋。

    日子没过几年,老乞丐前脚刚没,像他这样每日拿不回几个铜板的“赔钱货”就被从破庙赶了出来,只差没冻死街头。

    这些过往小巴之前从不言语,言斐也只能从街头巷尾听说个大概。

    他拽着小巴的胳膊细细地听着,那双常年笼着细雪的眼睛叫人瞧不出心里正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这些年识文断字,读圣人之言,明是非道理,都是你教给我的,这恩,小巴报不上了;你不嫌弃我就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打住!”言斐终于听不下去,费力从地上把小巴拽了起来,“为何要嫌弃你?你可曾嫌弃过我是个瞎子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瞎子!”小巴也难得提高了点声量,却马上又落了回来,“只是远处的东西瞧不清罢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生来体弱,原是看不见什么的。”言斐重新坐回椅子上,微眯着眸子盯着小巴,“在我小的时候,鹤颐楼远没有今日这般景况,我爹忙着生意顾不上,街坊四邻的孩子都叫我小瞎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什么朋友,连街边的小乞丐都朝我扔石子……”他说着迷蒙的眼神暗了暗,“可你那时不曾与他们为伍,是非便早已在你心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