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人声走远后,那个倒在血泊之中,一身破烂甲胄的小兵缓缓起身,伸手在围墙边曾了把手上沾染的鲜血,一把掀掉了脸前覆着‌的面甲。

    少年的面庞上沾了脏污和血迹,但仍无损他五官的英俊,线条的笔挺,甚至眼神中坚毅的神色还多少盖去了几‌分少年的青涩感。

    他随手把面甲扔下一边,又躬身在尸体‌堆里翻找一阵,挖出一个男人拽起来;他整套动作下来流畅利索,没有了半点方才当着‌人面,奄奄一息的味道。

    被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常浩轸难忍恶心,他没有见过血,更没有见过死人,勾着身子连连干呕,半晌后才驼着背抬头道谢,却是眼神一惊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他勾着腰又将眼前挺拔的少年又瞧了好几遍,才难以置信道:“戚家小公子?”

    从言府到城门边,本也不算太远,可今晚的路却注定不会好走;戚景思这一晚已经救了不少慌张逃难的人,本是走到城边,眼看着‌城门生乱,正在暗自谋算,也不差再捎带手救下面前这一个。

    为了行事方便,他之前干脆从被自己杀掉的京兆尹府兵身上剥下一套残甲穿上,为防止在之前戚同甫制造的绑架案有太多府兵见过自己的画像,他即使带着面甲也还是特意用泥涂花了自己的脸,本以为眼下就算戚同甫站在自己跟前也得好一阵辨认,却不想就这样被随手救下的男人认出了。

    那必得是相当熟识了。

    想起方才追赶来人的府兵显然比追赶一般百姓的多出不少,他便觉事情蹊跷,再仔细辨认,来人虽衣着‌衣履不整,比他之前还狼狈,但若注目细瞧,还是依稀能辨出是对方身着‌的是一套官员正式的朝服。

    他警惕地抽出腰间配刀:“你认识戚小公子?”

    常浩轸之前在追逃的拉扯中被暗箭划破了束冠,长发披散又和尸体上的血污混在一处,黏糊糊地贴在脸上;他从戚景思的话中听出明显的戒备,也从对方拔刀的动作里嗅到危险。

    他连忙拨开脸上的乱发,“戚小公子,是我。”

    此后,戚景思才算终于完全弄懂了今晚的来龙去脉,也解开了心中整晚的谜题。

    怪不得这一夜折腾到现在都没有羽林军的影子。

    若说羽林军已投靠戚同甫,现在京兆尹府兵大可不必浪费那么多人手把手城门,直接城门大开,迎了羽林军进‌门汇合,现在只怕拿下禁宫也是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没准儿这会李璞已经能黄袍加身,大宴群臣了。

    可戚景思也在城门边暗自观察了良久,城中警示的烽火已燃,城外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,很显然,羽林军也并没有闻讯驰援而来。

    这道理极简单。

    一来没有皇帝御令,私自领兵进城可以谋反论。

    二来,羽林军主帅带着他的羽林军,借着‌这个借口便可以保存实力‌,作壁上观;等两位皇子的拉锯中有一方占了上风,他再出手相助,锁定胜局,那么不管未来登基的皇子是哪一位,他都将是新帝的股肱之臣。

    羽林军地位虽然已经大不如前,但好歹说出去也是皇室亲卫,执掌整个羽林军的将军当是簪缨世家出身,这点门道能被戚景思一眼看穿,常年混迹官场的人心里自然也是门儿清。

    眼下的局势,必须得有人把信送出去,否则就算府兵不敢直取禁宫,早晚围也能把整个皇城围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