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业十三年秋,西京,北苑围场。

    秋天向来是西京最好的时节,青碧色的天空明净而高远,连绵的枯草在微醺的风中如潮水起伏,稀疏的林木红黄橘绿相映成辉,像是染了杂色的云锦。

    “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。”越国公卫颜停马驻足在长草及膝的郊野,对身侧的侍从说。

    “是个好日子,好得不能再好了。”那侍从胡乱应付了一句,话里却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。

    说来也怪,那侍从虽是一副俊秀少年的打扮,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气。只见此人身着翻领窄袖短衣,脚踏尖头革靴,腰束铜钩皮带,黛色的长眉下嵌着一双清光潋滟的眸子,明眸皓齿,雌雄莫辩。

    卫颜拍了拍侍从的肩,一脸父爱如山的表情:“但愿今日能给你觅得一位良人,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如此。”侍从随口附和,脸色却有点难看,心说老爹您这山一般的父爱对我来说委实有点沉重……

    今日是越国公卫颜给爱女卫临溶比武招亲的日子,卫临溶虽非嫡母贺夫人所生,却深受卫颜与夫人疼爱,一来贺夫人膝下已无子嗣,二来她是长女,又恰巧生于建业元年,正是卫颜东山再起的时候,所以格外受宠。

    既然是卫颜钟爱的长女,身为父亲自然不愿轻易将其许配给平庸之辈,故而想给卫临溶办一场比武招亲,在北苑围场围猎半日,唯有才貌俱佳武德充沛的男子才能娶女儿进家门。

    然而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并不体谅老父亲的良苦用心,一想到嫁人之后各种家长里短人情琐事都要操心,断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在,不由如临大敌惶恐难安,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阻止这桩婚事。

    卫临溶对男人暂时还没什么兴趣,整日只是贪玩,一想到来日都不能自由自在地游玩骑马打猎,还得安分守己地当一个贵妇人,天地良心,这日子可怎么过呀?

    于是卫临溶软磨硬泡百般央求,终于说动了父亲,在比武招亲的最后增设一道门槛,让围猎中所获猎物最多者再跟她切磋一下箭术,若是赢了,那卫临溶就心服口服地嫁给他,若是输了,那这等庸才,自然也入不了越国公的眼。

    卫临溶的骑术和箭术都是卫颜亲手教的,比起当年天赋卓绝的长子卫临江都毫不逊色,让她自己作为比武招亲的最后一道门槛,卫颜觉得很合适,况且若是遇到中意的男子,她还能饶他一马……

    不过,家中嬷嬷本想让卫临溶打扮得娇媚一点,再戴个半透不透的帷帽来,这样既不会露脸,又不影响她骑马射箭,还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朦胧美。可惜卫临溶一心只想截胡自己的婚事,并不想借机勾引纯情少年,所以只是穿男装扮成父亲的侍从,发誓要抢走胜者手中的猎物,然后继续无拘无束的大小姐生涯。

    围猎还没有开始,围场附近已零星聚集了十余位年轻男子。得知最后还得赢得越国公身侧的那位侍从才算胜出,几位颇为勇武的少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,瞟了一眼卫临溶那不甚强壮的身板,似有轻视之意。

    有人料想越国公既然选这侍从作为比武招亲的最后一道门槛,想来他定有过人之处,遂趁旁人不注意跑过来对卫临溶说:“小兄弟,等会要是我赢了别人单独跟你切磋,可否给我网开一面?待事成之后,小生定重重报答。”

    卫临溶见此人长得贼眉鼠眼容貌猥琐,心想万万不可,不过她耐不住好奇,故意沉声问:“敢问公子要如何报答?”

    那人伸出五个手指:“五十两银子,小兄弟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卫临溶摇了摇头:“太少!”

    卫临溶骑着白马在围场内外溜达了几圈,眼见各色男子陆续赶来。有人一身戎装,负剑而来,有人衣轻乘肥,顾盼生威,还有人似乎走错了场地,只见他衣袂飘飘,环佩叮当,玉树临风,姿容秀丽,大抵是想以美色-诱惑越国公选他做乘龙快婿……

    “我看有几个长得还算标致,临溶你觉得呢?”卫颜打量着那些赶来比武招亲的年轻人,那眼神像是一个种白菜的老农打量一群想拱白菜的猪。

    “纨绔子弟么,都这样,还是等他们试一试身手再下定论吧。”十二岁的小白菜站在老爹身边,压低声音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