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浣通过医院联系了一下宠物殡仪馆,用最快的速度把浣浣带去火化。火化之前,工作人员把浣浣放在了一个摆着花瓣的台子上,让方浣跟爱宠拥有一段最后告别的时光。方浣蹲下来摸了摸浣浣的脑袋,轻轻对它说:“下辈子一定要找一个好主人,不要再碰到我了。”

    工作人员把浣浣带去火化,方浣在外面等着。他开始出现了恍惚地感觉,记忆一下子穿越回很多年前,重庆的天总是雾蒙蒙的,那时他才上小学,去参加亲爹的葬礼。他记得大人们哭得很伤心,等葬礼结束的饭局上,所有人又都变得很释怀。他妈在各种节哀顺变的安慰中并未显得多么失态,那时他还小,并不太能理解生死,也不太能理解人情。他甚至还幸灾乐祸的想,他的死鬼老爹终于翘辫子了,再也不会打他了。

    现在什么都理解了,却也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东西了。

    火化的过程很快,可足以让方浣去想很多事情。工作人员把浣浣的骨灰放在一个小瓷罐里交给了方浣,方浣付过钱之后抱着小瓷罐打车回家。

    手机放在口袋里有点发烫,他没有打开看过。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很平静,把小瓷罐放在了电视柜前,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。

    不知怎么的,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热,用手摸了摸,湿乎乎的。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指尖,上面确乎是有液体,只是离开了脸颊,液体慢慢转凉。方浣用力喘了几口气,越来越剧烈,仿佛哮喘病人发作的样子,可他无药可医。他觉得自己应当大哭,发泄出来会好一些,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不听他的话,他张着嘴喘气,眼角挂着眼泪,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没人能在空气中溺毙而亡,方浣却觉得,自己要死了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一直闪,一个又一个电话和消息传输到他的手机上,方浣早就按了静音,一直到手机完全没电,他都没有理睬过。天色渐渐暗下去,房间里没有灯,他沉浸在黑暗之中,看到了无数的影子,如鬼如魅。

    每一个影子都是那么的狰狞,他们或者咒骂或者嘲笑,总之,他们像是要把方浣的皮扒下来才满足。方浣害怕极了,他慌张地跑去了卫生间,按了好几泵卸妆油揉在了脸上。细腻的粉底液和遮瑕都被擦掉了,露出了他本来的样貌。

    油融进了眼睛里,让方浣的视线变得模糊。他默默地念叨着,好像在说我没有想骗你们。那些声音不听他辩解,一遍又一遍地斥责方浣。方浣最终只能无力的点头,他承认自己的脸是丑陋的,心也是。

    他一直兢兢业业塑造的美丽外表都是如幻似梦的泡沫,随着重量的堆积,终于承受不住地爆炸了。镜子里的自己逐渐清晰起来,一半的脸都是无法令人直视的瑕疵,他不是什么漂亮的孔雀,一直都是狰狞的怪物。

    这才是现实本来的模样。

    方浣把浴室花洒的水开到了最大,他想把脸上的卸妆油洗干净,巨大的水流冲过他的头顶,脸颊,全身,耳边世界被水笼罩,方浣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里的无尽深渊,他总在悬崖边看着它,听到深渊传来的悠扬歌声。那个深渊陪他从小到大,他们是最亲密的玩伴,他无数次想走进去,但都因为一些人或事没有迈出最后一步。现在,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他迟疑了。

    人间从未问过他愿不愿意来做客,也从未将其好好招待,所以他并没有不舍。

    周唯赢开了一整天的会,离开办公室之后开了手机才看到铺天盖地的消息。张明知联系不上方浣,工作室里的人疯了一样地一边找人一边公关。事已至此,张明知仍不愿意向周唯赢透露任何细节,事情的详细经过还是李乐乐看不下去了告诉周唯赢的。

    “现在他们在联系删帖。”李乐乐偷摸给周唯赢打电话说,“都这样儿了怎么可能删的过来啊!周哥,你能联系上浣姐么?”

    “我给他发消息了,没回。”周唯赢说,“一会儿我回家看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……诶!”李乐乐突然叫了一声,“浣姐活了!”

    周唯赢问:“他说什么了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。”李乐乐说,“他就吭了一声儿表示人还在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晚上还有其他事情,你那边有情况及时跟我联系。”周唯赢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,晚上又要马不停蹄地去参加饭局。方浣出了这样的事着实也让他震惊不小,他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确实在第一眼看到时有本能的抵触情绪和不适感,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阿容时一样,这是正常人都无法回避的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