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三百年以前的吴国国都,贺氏意味着炙手可热。贺氏男儿官拜相国,女儿登极后位,王座上的吴王身上流淌一半贺氏血。意图踏入仕途的无数野心勃勃者,都绕不过踏进贺家门折腰。

    某一年初春,一个年幼的乞儿无知地在这背景下被牵着踏进贺家的大门,并由相国授予贺如弦这个名字,成了贺家的第六个义子。除此之外,他上面还有五个义兄,同为颠沛中人。

    这性命与姓名皆是贺府赐予。这六人尊相国为父,侧身为臂膀,俯首为影卫,生死无怨言。

    往后岁月,深恩浩荡,唯效忠尔。

    贺相国中年得子,小公子贺如钰刚会走路便在六个义子的守卫与注视下成长。其中老六与公子年岁最相近,也最亲近,唯一被小公子拉着袖子喊过声哥哥,其他人都被喊了声叔。

    “嘁,谁叫咱们没老六长得齐整。个个老气横秋的,不如老六潇洒标致。”被喊了叔的几个义子忿忿不平,开完玩笑后又勾搭着那老六的肩膀叮嘱:“如弦,以后我们要是在外出任务,小公子亲近你,你就好好守着公子。外边盯着贺家的人可太多了,义父软肋就是这小团子,咱们几个再没本事,也得把公子护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少年搭着弓习武而笑,“公子良善可爱,我定然会好好护着的。”

    这一知道便是十二年,护到吴国和东境宋国发生战争。越往后拖吴国劣势越明显,王不肯降,力主强战到底。两国派使节来往,贺相国出使,私下曾送出书信,由其义子亲自越过防线送到。

    那时他以为那是一封力陈利弊,力求谈和的书信,因义父也是这样告诉他的。僵持数月后,两国也确实放下了刀剑谈和。

    相国惶惶不安过一阵子,派人悄悄打点过阖族上下,后来见诸事一切照旧,吴王称要嘉奖相国首功,这才逐渐安心。

    然而到那一夜,吴王送来的旨意却并非褒奖相国出使邦交有功,而是转述宋国送来的相国亲笔书信。上书叛国,毫无诬陷。

    是夜贺府大火,贺家六郎只来得及扛出一个小公子。

    从一路竹马,到一路无数濒死逃亡。

    世间再无人能使我全盘依赖信任,也再无人能使我奉行尽忠。即便是愚忠,也是我剩下的唯一选择。

    及到白衣人出现,他们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空隙,再来容下谁人。

    冬风宰割着前世今生者,周刻背着潜离抬头看着那逆着光的魅,识海里的前世记忆翻涌,一时间心如刀割。

    贺如弦护着的小公子还站在那里,却早已彻变。

    贺如钰低头看着他,眼角龇开裂痕一般的纹路:“你把阵法……毁坏了……”

    周刻点了头,声音嘶哑:“化成灰了。”

    那一刹那,贺如钰的眼神变了。

    他其实一直知道某些既定的事实,也知道眼前相貌如出一辙的人叫周刻不叫贺如弦。他强留三百年,不过坚信着那人会回来,这回来意味着复活。

    可如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