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，西药治不住，家里始终能闻到中药味儿。平时都有保姆照顾，但龚原中每天放学还是坚持为她温药。
她时常要龚原中多去跟关容玩儿，说是药气闻多了不好。龚原中总是点头，点完头还是照旧做自己的事情。
离三中不很远是城北的少年宫，关容从小在那边学钢琴和跆拳道。有一回两家一起吃饭，妈妈在饭桌上一说这孩子成天守在屋里不像话，一个人练拳也没劲，第二天关爷爷立马领着龚原中去少年宫报了名。
第一次去上课，龚原中一整天就说了三句话。一句是老师拿着花名册问他叫什么，他说“龚原中”。一句是双人练习时把对方摔下地，说了“对不起”。然后是关容跟他说“今天爷爷家里做了好吃的”，他应了个“好”。
快要下课的时候，他们走到场地边缘收拾东西，有个高个子问关容：“那个哑巴是谁？”
关容回头，龚原中跟他对视了一眼。关容“哦”一声，低头解开自己的腰带，没有回答。却又侧头，冲着龚原中说得很平淡：“哥哥，快点啊。爷爷在等我们。”
龚原中从小一个人长大，堂亲表亲都没有。他站在原地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动作，他不明白自己感激的心情从哪里来，他后来想到，原来这就是受宠若惊。
这座城市的冬天很绵长，也许是因为临水又有坡度，风也很大。冬天虽然不下雪，但是冷得扎人骨头。关爷爷平时住在S大，关理不在家也是常事，两家保姆都回老家过年了，关容不在S大的时候就一直待在龚原中家里。龚妈妈自己在屋子里烧了一团无烟炉火，三个人在炉火边窝着过冬。
“龚伯伯在哪里呀？”关容问。
龚妈妈说：“单位上有事回不来呢。”
外头风呼呼地吹，鬼哭狼嚎的，龚原中有点担心院子里的树会被吹断，一直朝外看，黑乎乎的影子剧烈摇摆。关容说放心啦，年年都是这样的风。
两个小孩摆开围棋盘，龚妈妈在旁边织毛衣，关容的是暖灰色的，龚原中的是灰蓝色。她时不时让俩人站起来比一比衣服长度，生怕一不小心就织过头似的。
关容在思考下一步棋，龚原中抓着白子看妈妈织毛衣的动作：“容弟应该穿白色的。”
龚妈妈笑，起身去给他们端橙汁。顺便把几个花生丢在了炉火边。龚原中的视线跟着她走，关容一根手指戳他手背：“该你了哥哥。下完这个我们来下象棋。”
“小孩子不要总是下棋嘛，下得人老气横秋的。玩点你们该玩的。”妈妈站在餐桌边这么说。
象棋没来得及下已经困得不行，龚原中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迷迷瞪瞪。妈妈拿着热毛巾给关容擦脸，擦完了来擦他的。
柔软毛巾的舒适触感一直停留在龚原中的脸上。很多年过去，龚原中只要在冬天听到风声，一闭眼就能把那种感觉想起来。然后他终于发现，幸福感会令人昏昏欲睡。
让他微微有点遗憾的是，后来他的夜晚有那么多难眠的时刻。
被窝刚躺下去冰冰凉，关容发着抖蜷缩到龚原中旁边。龚原中把热水袋踢到他那边，他又踢回来，最后横在两个人脚间。
第二年妈妈又给他们织毛衣，这一回龚原中的是暖灰色，关容的是白色。